【關于Andy韓】

"擇善而學"号主及原創作者。魔都從事教育工作十餘年。英語教學10 年，奧數8年，古詩文9年，魔方3年。幼升小及小升初"一對一"擇校咨詢9年以上，成功指導幫助衆多學生升入理想學校。現場講座五百場以上，聽衆人次過萬。常年收集整理滬上名校各種資料。

勞碌半生，中年得子。

上海小姑娘要活得像美二這麼粗糙的，我也算是遇到了。上海話叫作“認得侬算我路道粗。”翻譯成普通話就是——認識您算我人脈廣。

美二第一個月沒來親戚的時候，我警覺道，會不會有了。

她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才有了，下作呸，就會往這方面想。我一直不準的。

我建議她去醫院檢查，她拖了兩個月，去了家上海有名的中醫醫院，碰到位和她一個頻道的小醫生。在沒有做孕檢的情況下，給她配了一堆調理親戚的中藥。兩個人一見如故，就差結拜成幹姐妹了。

然後她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出去玩熬夜坐飛機，生病了随便吃西藥，換工作體檢拍了X光，第一次沒拍清楚，就再來一張。

後來倆幹姐妹猶猶豫豫告訴我：親戚一時半會兒是調理不出來了，換親子可不可以？

那個時候差不多五個多月了。大檢小檢唐氏篩選統統來不及了。

産院讓我們慎重考慮，驚慌之下，我奔訴丈母娘事态的嚴重性。

結果我丈母娘玉手一揮，宣布，勿搭界額。

于是母女倆毫無心事繼續嘻嘻哈哈。

全家所有人應該擔心的份額，他們都高風亮節讓給了我。

茶餘飯後，兩個人很高興地向我宣布，這次是個女兒。

我聽後大喜，跟她倆反複确認。

我丈母娘，你懂的，年長版的美二，拍胸脯保證：侬放心，我曉得額，那老婆現在額樣子，跟我老早一式一樣，肯定囡恩。

于是我買了N本四柱八字類的書，花了一個多月研讀，給我女兒起了個簡體繁體筆劃讀音寓意生肖五行八字都兼顧的名字。

美一美二買了一大堆粉色的嬰兒用品，坐等家裡第三隻兔子光臨。

因為早期資料缺乏，産院說不準美二的确切産期。

不過沒關系，根據已經升級為家庭醫生顧問的幹姐妹第一次專業鑒定，囡恩預産期是12月5日。

一家人準備整齊，後來沒啥動靜。

第二次顧問掐指一算說是12月15号。沒動靜

第三次顧問夜觀天象說聖誕節左右。沒動靜。

第四次中醫顧問到醫院跟西醫商量說是定了元旦後面幾天。結果依然很尴尬。

眼瞅着就快過年了。美二開始有點着急了，她說她不想在醫院裡過春節。

于是她們幾個商量下來決定直接去醫院生小孩。

在醫院待了兩天，還是動靜全無。

那天晚上，美一和泰山下午剛回家準備年貨。美二決定要用催産藥了。晚上七點用藥，兩個小時之後，她自己挺着肚子器宇軒昂地走進電梯到頂樓生孩子去了。

同一趟電梯裡，另外一個産婦是躺在輪床上抓着老公衣服和手撕心裂肺一路叫着去的。

美二很淡定，出電梯的時候，還幫着一起推了一把輪床。

我去扶她，她很不屑地甩開我說：做撒啦？

懂風水的朋友說我是做生意的，最好不要陪産。

我想想不放心，還是申請同步陪護。

美二進去之後，護士叫我在外等候，說等到要生的時候，再讓我進去。

從晚上九點等到早上九點，裡面沒動靜。

早上丈母娘和丈人來了，問明情況之後，玉手又揮：那老婆現在不會生額，侬先回去困覺好了。

我說我還是等等吧。

她再揮道：麼關系，萬一有啥情況，我來。

我出醫院叫車剛到家樓下，就接到丈母娘電話。電話裡我仿佛看到她手又一揮：侬快點回來，那老婆要生了。我不敢進去。

帶我進産房的專職護士叫王麗君，她告訴我進去之後要目不斜視直奔我們單間。

然後要我盡量跟産婦就是美二說話，安慰她，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過我進房間剛對美二開口說第一句話，她就踏了刹車：侬覅講閑話好伐？

醫生叫我講額呀，我委屈道。

侬覅幫我講閑話，老早侬一講閑話我就煩，現在侬一講閑話我渾身痛。侬去跟人家講就好了。

我求助地看向麗君，她有點小尴尬地笑了下。

後來的幾個小時，我了解到麗君家住靜安區，工作三年多，去年初調來這個醫院，也是屬兔子的。爸爸是中石化的，媽媽做财務。她是獨生女，男朋友今年碩士研究生就要畢業了，兩人談了三年，她喜歡周傑倫不過她男友喜歡陳奕迅。他們一直打算去看一場演唱會，但第一場演唱會到底先看誰的，還沒決定。她還想把英語學好，問我有什麼辦法？我跟她詳細講了要把英語學好，首先要先确定所謂“好”的标準。成年人學英語如果沒有明确目标，很容易就放棄的。她說她單詞記不住，語法很糊塗。我說無論單詞還是語法，先還是要把音标搞通透。她說她音标學過的，我說你音标學得肯定不好。你說你學過音标，我打賭你連音标是幾個都不知道。她說她最搞不清楚時态。我說時态隻是動詞語法的一部分。你沒學好不怪你，估計連教你的老師沒未必就搞清楚了。她說你把那個紅牛拿出來，我順手拿了三罐，先給美二開了一罐，自己一罐，給她一罐。美二喝了幾口，她沒喝，我後來總共喝了兩罐半。

下午娃滞留許久終于從他娘胎裡被大家好說歹說勸出來的前一秒，我正中英文并用努力向君君舉例證明：其實《大話西遊》裡很多妙語并非原創而是從美劇《老友記》裡中譯英來的。

下一秒，娃出來了。

連着臍帶，兩隻手并在胸前，雙雙作出OK的模樣。

那時我已經連續二十八小時沒睡了。頭暈，總覺得這個“女兒”有點“奇怪”。

然後指着那奇怪的，問君君，格撒麼事啊？

君君怕我賴賬，連忙喝道，撒額撒麼事啊，倪子呀，快點簽字。

我有點蒙，回頭問美二，侬勿是講好生囡恩額嗎？那娘啊保證是囡恩額呀？哪能現在變倪子了啊？

美二精神矍铄地回複，倪子就倪子，搭界伐啦？勿是一樣額嗎？

我急了：格哪能會得一樣啊？倪子脾氣像娘額呀，侬格付樣子，好吃懶做，粗心大意，戆搭搭額，侬不适合生倪子額呀。倪子像侬，下趟肯定麼腔調額呀？再講我已經38歲了，生個囡恩麼，小姑娘結婚總歸早點額，就算伊三十歲做娘，我68歲就好做阿爺了呀。倪子結婚晚呀，個小居要是啊三十八歲結婚，我做阿爺要八十歲了。道理我幫侬老早就分析過了呀。囡恩像爺多點，下趟閑好多照顧照顧侬。阿拉勿是講好了嗎？假使侬一定要生倪子，侬擺了第二胎生呀，生倪子侬急啥？再講是那娘講保證是囡恩，格勒我名字啊起了囡恩用額呀？還有買額嬰兒用品，全部是粉紅色額，小姑娘用額呀？

美二神清氣閑：侬煩色特了。個麼覅伊，送脫，掼脫，好伐啦?

鬧，鬧，鬧，侬又撒無賴了，個哪能好掼脫額啦？再講，我又麼講勿要伊。

君君有點不耐煩了：哎，哎，哎，那兩額甯講好了伐？講好了過來簽字好伐？

我轉身一邊簽字一邊耐心說道：王醫生，侬覅急呀，我簽額呀。個麼是有點勿對額呀？我一把年紀，天天嘎忙，肯定屬于酸性體質呀，天天工作量大得來像運動員一樣額，運動員侬曉得伐，都生囡恩額呀？格勿大科學呀？侬講是伐？

君君抱着倪子過來，小朋友還是比較淡定額，嘴巴做O型，顯然還不會說話，兩隻手還是雙雙作着OK的樣子，告訴我：阿爸，侬覅急，統統OK。

我懵懵懂懂走出産房，碰到迎面而來的丈母娘，暈暈乎乎地說：姆媽，勿是囡恩，是倪子已港。

丈母娘成竹在胸又一揮：我老早曉得是倪子了。

我戆特。

安呢胃，感恩母子平安，我下午馬上跑去靜安寺磕了三百多個響頭，捐了為佛貼身的黃金。

後來的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兒子像媽，太像了。

媽媽心大，兒子心也大。

媽媽不喜歡讀書，兒子也不喜歡讀書。

媽媽做事丢三落四，兒子也是颠三倒四。

數年母子，終于變成了姐弟。

午夜夢回，聽着身邊一大一小兩個人此起彼伏的輕鼾，我覺得，我這也算是兒女雙全了對伐。

Andy韓 2019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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