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大考》前五集觀感。

若幹典型對照組并置的模塊并不新鮮，不同階層孩子中考高考故事也屢見不鮮，《大考》似乎淡化了三位學生原生家庭的貧富對比、代之以代際相處模式差異，更将視線重點放在突發不可抗力因素之下的艱難處境，講了一場“大考難關”。

故事開局便是一中和四中兩所學校，一邊陣仗頗大誓師，鑼鼓喧天、口号吓人，冷不丁吓我一跳、還以為是對抗外星人或者長城打饕餮的出征壯行；

另一邊雖也浸淫在高三緊張氛圍裡，但仨孩子遲到終歸多了一點點鮮活氣。

來，先從這仨孩子的典型對比聊起。

胡先煦飾演的周博文，很反常的“孩子倒管家長”模式。

周博文成熟理智、成績優異、自我管理能力很強，媽媽趙珊（顔丙燕飾）溫柔賢惠又能幹、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爸爸（王骁飾）則是問題戶、沉迷在家打遊戲。

這家人的模式，不是家長管孩子、而是兒子管爸爸。

兒子關掉爸爸打遊戲的電腦改他的遊戲賬号密碼，安排爸爸去媽媽的店裡打工實習。

将“不負責任混日子一無是處靠老婆”的不稱職父親，放在诙諧的輕喜劇模塊下，用好笑節奏來講糟心雷點槽點。

1. 父子身份功能屬性對換。

母子二人吃飯，老爹拿着手機皺着眉頭忙活，以為自己賬号被盜，兒子雲淡風輕“我給賣了”。

這段對話很有意思，“我是你兒子，你的就是我的”，老爹炸毛“我死了才是你的”。

正常情況下，若是父親如此強硬賣掉兒子的遊戲賬号，這教育模式分分鐘會引起巨大争議。

但兒子賣父親的反而不同，“父不父”的情況下“子不子”，反而是對價值的糾正式重申。

這個家庭裡母親既主内又主外，父親幾乎毫無貢獻（他有沒有提供所謂情緒價值很難說）。

這個父親固然是一個特殊的極端典型，但本質上依舊在映射常見的單方/雙方家長缺位普遍狀态。

劇作雖屢屢啟用輕喜劇畫風，但歸根結底也借兒子之口，尖銳指控他的缺席和失職。

2. 用輕喜劇方式曲線面對嚴肅問題。

周博文爸爸，大多數時候都穿睡衣，長期無所事事縮在家裡打遊戲，連冬天出門用的羽絨服都不用換。

就連年夜飯，都不捯饬一下發型，頂着雞窩不修邊幅。

和兒子争吵、理虧時自己找台階下，種種表現都招嫌棄又招笑。

就連買來的口罩，都是好笑模式。

甚至他的名字周美仁、被老婆喊出來“美人啊”，都有一種名實不副的诙諧感。

周博文對母親承諾“五到七年以後我就能把你接來上海，租個房子和你一起生活”，要求母親離婚，

在母親表示擔憂之後依舊不松口“他有手有腳四十多歲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那是他的問題”。

無論後續是否大團圓和稀泥，至少目前劇作用反常的父子關系、直面了“父不父”的價值缺位。

李庚希飾演的田雯雯，很獨立的留守少女。

爸爸媽媽帶着妹妹在武漢做小生意，她獨自留在老家念書。

從前還有奶奶照顧她，而奶奶病故之後、她就徹底成了留守學生，從生活起居到學習再到找居委會阿姨幫忙抓小偷，大大小小裡裡外外都隻有靠自己。

同樣是早熟早慧的優秀孩子，周博文的重點在對父母親分工結構的不滿，在于以成年人心态“調教”不成器的老爸；而田雯雯的重點則是一家人常為兩地别之無可奈何。

小小年紀，被迫早早懂事。

出了小偷進家這樣的大事，還要央求居委會阿姨千萬不要告訴她爸媽。

疫情期間還想着給媽媽和妹妹送飯。

劇中藍盈瑩飾演的班主任在田雯雯生病之際前來照顧，問及“你會埋怨你爸媽嗎”，小姑娘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媽要賺錢，如果沒有錢的話可能會更糟。”

這句問話以人物關系來說過于刻意、從功能角度來看引出回答的意圖過于刻意，但回答本身讓人印象深刻。

田家爸媽不是不負責也不是不愛孩子，他們沒有辦法。

當然故事并未全然聚焦在“離散家庭事事哀”這點上，這一家人忙碌有苦衷、但原本生活也有滋有味。

過年歸家的高速路上，田雯雯爸媽“斬男色你想斬誰啊”“摳門”等問題的鬥嘴，段子半身并不新鮮、吵架内容也并不格外好笑，但有着平凡人平凡生活裡的煙火氣和幸福。

田爸爸為省錢而加最便宜的油、半路下高速修車、修車廠人手不夠無法即刻取車、田家爸爸留在修車廠、此後又被催債無奈之下返回武漢。

整段内容裡有兩個細節我很有印象。

一是修車店老闆大年夜喊他一起吃飯。此前二人站在各自立場、一言不合就起争執，都不容易都很急躁、一點就爆；但雖有過口角，大過年的修車廠老闆看見田爸爸一人吃泡面依舊要叫他來一起吃年夜飯。臉紅脖子粗吼幾句事小、出門在外不容易、鄉關年夜要釋放善意才重要。

二是田爸爸被催債之後算的那筆賬。他盤算着就算能回金縣也要被隔離，隔離完了回武漢還要隔離，不能開業做生意、沒錢還債、這樣下去要賣房子的就不是債主而是他們了，鍊條很清楚、過程很簡單、後果很可怕。

升鬥小民的難，很具體、很細，而又很重。

榮梓杉飾演的吳家俊，處于高規格高标準高待遇的“軟性坐牢”模式之下。

飲食起居一應被精心照料，但時時刻刻被嚴密看管。

吳家俊學習時，老媽董碧華（梁靜飾）躺在床上監視。

反鎖房門，門鎖又被老媽暴力拆除。

老爸要回家，也被老媽以“不安全有可能耽誤孩子”為由、強勢趕走。

風風火火兇巴巴的家長，一切為了孩子，為孩子可以犧牲一切。

這種類型的家長很常見，《大考》中這位媽亮點則在于“兇，但是好笑又鮮活”。

為了兒子高考本就有辭職在家全職照顧孩子的念頭，遇上單位為求出路而申請成為隔離酒店，她任憑老闆從“董經理”喊到“老董”再喊到“嫂子”，任憑老闆誘之以利、動之以難、巴結之以“變色龍現形記”，依舊絲毫不為所動，很堅定“我兒子要高考”。

最後還風風火火搬走老闆辦公桌上的打印機。

打印機這個細節，“你欠我一萬多工資我拿你個一千多的打印機不過分吧”，角色的幹練、直接、火辣，很鮮明。

物流不暢打印機要麼不發貨要麼不收貨的境況的難，也很具體。

典型性和獨特性都在線。

吳家俊開場時畫畫、寫“我是要成為（空格）的男人”，這是典型的“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句式。

田雯雯調侃你要成為誰的男人？這是笑點。

吳家俊媽媽強勢填上“985”、被指責病句之後不以為意“你們年輕人說話不都這樣”，這是角色性格和母子沖突的明喻。

老母親用心良苦、付出良多，出發點感天動地，但方式過于強勢、手段過于粗暴，路徑障礙很多。

另一邊，被董碧華趕出家門的老公暫住婆婆家，劇中未展開具體講的從前的婆媳矛盾，似乎有演變為大件事的可能。

這位婆婆，顯然有當兒子婚姻依舊在存續狀态之時、就給他安排其他“家室”的意圖。

這邊老太太句句問話意有所指，那邊兒子渾然沒有留意、隻當是要待人客氣。

而這組故事的後續是變為狗血修羅場，還是在常見的“強勢控制監視犯人型教育模式”裡、探讨出不一樣的新内容，觀望中。

陳寶國和王千源在劇中飾演一對翁婿，老丈人一見女婿就生氣。

王千源以往各路影視劇形象，就算不是悍匪也很能打，這次在劇裡也依舊是一位“強壓”人物，說一不二很有威嚴。

偏偏在老丈人面前總被嫌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反差萌莫名自帶笑點。

兩位教育理念的不同，關于已故之人的心結等等，對照組前塵因果很多，後續是展開為有血有肉的細膩故事還是歌功頌德的口号，暫時也未可知。

劇中四中的幾個孩子，潘小宣和高銘宇也是很典型的對照組。

一個家境優渥但缺少陪伴，跟爸說“我要我媽”、跟媽說“我要我爸”，連負氣都挺好笑；

油滑早熟外表下倒也有分寸。

另一個懂事内斂、勤奮苦學，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上網課的手機、卡，都是同學所贈。

死讀書、考名校、躍龍門，完成階級躍升似乎是唯一的光明出路。

家中兩張床、一張是爺爺的一張是孫子的，床旁邊的牆上挂着洗漱用的毛巾等物。

爺爺孤零零在家看着電視睡着。

很難用“山林之樂”“一箪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來空泛告訴孩子貧窮不等于不快樂、祖孫二人相守相伴就已經很幸福，對照他的處境，枯燥幹癟甚至殘酷的路似乎是唯一的用心良苦。

不同原生家庭、不同教育理念，重重難關和層層阻礙之下，劇作聚焦孩子們的“大考”，雖有線索太多、角色太滿、節奏常間斷之嫌，也有小局部充斥煽情口号的短闆，但依舊鮮活細膩生動。

人生處處有大考有難關，有有形的、打分的，也有無形的、不标注通過與否的，道路千萬條、未必條條通羅馬，但不通羅馬又如何？不負時光便是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