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懷平衡少失足，猶能駕虹操絕響——記著名二胡演奏家曹元德 2022-08-17 08:28·文化是閑出來的

　　良師益友曹元德逝世已經一年多了，在我的發起下，許多朋友和學生決定本月二十号下午二點在騰訊做個網上紀念音樂會，歡迎大家前來。

　　在百度上輸入“曹元德 二胡”，搜索包括曹元德演奏或本人創作的曲目，唯一可以在線欣賞的一首曲子，是由曾在維也納金色演奏廳舉辦獨奏音樂會的二胡演奏家鄧建棟演繹的。

　　提及此曲，古稀之年的曹元德笑了：“我們是看着小鄧長大的。他演奏的這首曲子在央視音樂台播出時，字幕上打的作曲是‘鄧建棟’，我的一位學生看到了憤憤不平，告知我此事。後來央視還專門為此寫了一封道歉信。其實我無所謂。”

　　淡泊、低調，這正是德藝雙馨的著名二胡演奏家曹元德的個性。也因此，他并不像曾經的上海民族樂團同事闵惠芬等人一樣為外人所知。

　　但二胡圈内人士都熟知他，其二胡功力不凡，音色渾厚深沉、柔美純淨、韻味濃重、技巧娴熟，演繹各種風格題材的樂曲真切自然、把握得當，令人聽後無不動容、感慨萬分。

　　在曹元德曾經就職的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所在的江蘇省，他創作的《閩江行》在廣播電台一播就是好幾年，很多人聽其二胡曲在先，認識本人在後。

　　他的琴聲也曾先後飄到德國、美國、俄羅斯和印尼等數十個國家。2000年，曹元德在蘭心大劇院舉辦了二胡獨奏音樂會。

　　曹元德 二泉映月

　　家庭熏出來的業餘愛好

　　曹元德的父親是當年滬上有名的中醫，曾經醫治過不少疑難雜症病人。父親閑暇時的愛好，就是拉拉二胡或者三弦，吹吹笛子或箫。

　　在父親的影響下，哥哥曹元龍玩起了琵琶和二胡，而曹元德則迷上了二胡。少年時期，哥倆和現在的著名琵琶演奏家劉德海等人組織業餘樂隊，每逢周末就到曹家一起玩江南絲竹、唱滬劇等，未曾想過以此為專業。

　　1958年，16歲的曹元德響應上海市上山下鄉、支援新農村建設的号召，随五六個上海學生到達離家千裡之外的湖北省監利縣大垸農場。

　　“當年，農場剛剛興建，生活艱苦，我在這裡得到了很大的鍛煉。”曹元德回憶。種棉花、割蘆葦、挑土和泥燒磚頭，等等，原先對農活一竅不通的曹元德很快就學會了。“你看，我這個手指上還留了一條疤，算是當年生活留下的一個印記吧。”曹元德伸出手指給筆者看了看。

　　學制作磚胚有一套技術，師傅認為不學三年不能出師。曹元德不服。有一次，他趁師傅午睡時偷偷制作了一長溜磚胚。正好被場長看到了，問：“誰做的？”沒有人應答，曹元德承認是自己做的。沒想到場長特别高興：“你做得很好啊，要好好努力當個磚窯工程師。”曹元德忙不叠推辭。他志不在此。

　　監利縣要舉辦一場文藝彙演。由曹元德等人組成的大苑農場上海學生樂隊也收到了表演通知。但當天農場的人不知為何并沒有通知他們，自己乘船走了。曹元德不甘心，幾個人商量好，決定背上樂器一起步行到監利。

　　從早上7點出發，一直走到晚上七八點，整整12個小時。演出大獲成功，為農場争得一面錦旗。他們的表演被台下的荊州戰士歌舞團看到，有意找農場要人，但被拒絕。

　　一次，曹元德有機會回上海探親。街道來人問起他下鄉的情況以及有何困難，曹元德直言：“我有二胡這一技之長，但沒地方發揮！”來人問道：“要是有很遠的地方可以讓你發揮專長，你去嗎？”“去！再遠也去！”曹元德斬釘截鐵地回答。

　　曹元德和哥哥去了青海省廣播樂團。團長把他當寶貝對待，還和同事開玩笑：“我得苦練半年才能趕上曹元德。”後來，樂團解散，哥倆又去了青海省歌舞團。高原的生活不好過，由于對這裡的氣候不适應，他們經常昏倒。不得已，于1961年春回到上海。

　　26載軍旅生涯譜二胡春秋

　　曹元德哥倆回到上海時，戶口并沒有轉回來。大哥看到南京前線歌舞團在招人，跑過去打聽，人家回他一句話：“沒有戶口？水平再高也不要。”作為待業社會青年，幾個人隻好去附近的一個俱樂部客串玩玩。

　　說來也巧。1961年，為慶祝八一建軍節，街道正好開軍民聯歡會，俱樂部出了一個節目：二胡獨奏。等曹元德表演完，大幕拉上，台下掌聲不斷，要求再來一個節目。不曾想，歌舞團正好在台下挖掘人才，很快，他就收到了報到通知。

　　經曆過看似颠沛的生活，曹元德特别珍惜這個機會。“我從來舍不得午睡，業餘時間都拿來練琴了。二胡學會容易，拉好不易，沒有10年功，拉得都不會好聽。習琴貴在堅持，對我來說，練琴是一種享受。”

　　回憶往事，曹元德笑了，“當時歌舞團在上海一共招了60多人，經過幾輪淘汰，最後隻留下幾個人。”曹元德為其中之一。此後，他參加全軍彙演，得獎無數。

　　至今，曹元德一直珍藏着一張特殊的照片。1964年，他代表歌舞團參加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演出，表演結束後，與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和陳毅等老一輩革命家合影留念，這是曹元德一生中最激動、最難忘的時刻。

　　1965年，周總理點名讓前線歌舞團參加在印尼召開的萬隆會議10周年紀念活動。曹元德并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參加。在他看來，老同志出國機會少，年輕人應該把機會讓給他們。沒曾想，名單上還是有他。

　　“我當時非常激動，也非常開心。”時隔多年，曹元德重溫了那股高興勁兒。陳毅元帥和羅瑞卿大将審查了他們的排練情況，對此非常滿意。代表團下周就要上飛機了，結果印尼來電，中國代表團規模過于龐大，需要減員。曹元德以其精湛紮實的二胡演奏功底，繼續留在名單上。就是這一次，曹元德第一次和周總理握手。

　　“我當時太激動了，隻記得和總理說了一句‘總理身體健康’。”總理答複我：“小同志，你表演得很好。”

　　從印尼回來後，曹元德又有機會第二次出國，到蘇聯、波蘭、匈牙利和阿爾巴尼亞等國作演出交流。和上一次一樣，他保持了一種不急不争、淡泊自處的态度。

　　接到通知的那一天，他正在遊泳池遊泳，隻見指導員急匆匆趕過來：“曹元德，趕緊穿好衣服去團部！”“什麼事？”“出國！”和上次一樣，節目還是由陳老總審查，陳老總還特别指出：“上次随同總理出訪的一個人，高胡拉得很好，這次還要叫上他。”就這樣，曹元德未能參加排練，就急急地趕赴國外。

　　1969年後，南京前線歌舞團對樂隊進行整編，西洋樂隊和民樂組隻留了一把二胡，即曹元德。1985年，曹元德以正團級身份轉業，回到上海，進入上海民族樂團。

　　動琴要動情，要嚴謹

　　二胡生涯幾十年，曹元德隻有一位授業恩師，原任南京軍區歌劇團團長、二胡演奏家、作曲家和教育家張銳。

　　“我會拉二胡都是靠自學，從小沒老師教。張老師對我的成長幫助很大。”曹元德說。張老師的演奏剛勁挺拔，音色優美，這深深吸引了曹元德。

　　有一次，曹元德在練琴，一位同事推門而入：“張老師，您在拉琴呢？”結果一看，“原來是小曹啊。”講到這裡，曹元德有點得意。

　　曹元德與授業恩師張銳

　　因為沒有學院派的束縛，曹元德敞開心胸，盡情徜徉在京劇、滬劇、越劇、評彈等各類戲曲及其民間小調的海洋裡，吸取它們的精華。練琴時，喜歡興之所至，随意拉上一曲。他稱之為“狂想曲”。

　　一次，曹元德正拉得興起，被張老師聽到，正告他：“你喜歡即興拉沒錯，但我告訴你‘動琴要動情，動琴要嚴謹’。”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給了曹元德很大的啟發。他以此為座右銘，并将之傳授給自己的學生。

　　此後，無論電台還是錄音棚錄音，因為嚴謹，他一首曲子隻需拉兩遍，由電台選其中一遍。由于教學嚴謹，師出名門，曹元德有不少學生在香港中樂團或上海民樂團擔任重要演出職位。

　　張老師曾經和曹元德一起爬黃山，并題贈給他一首詩《操絕響——天都峰》，其中一句寫道：“身懷平衡少失足，猶能駕虹操絕響”。以此鼓勵他在二胡事業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首詩被收入張老師所著《琴弦雨絲》一書中，曹元德将此書珍藏至今。“張老師告訴我，藝術很重要，但做人最重要。”曹元德說，這一點也讓他體會很深。在操琴者看來，更多時候，是補台而不是拆台。

　　有一年，朝鮮原國家主席金日成到南京訪問。前線歌舞團演出節目，二胡由張老師主奏，曹元德助奏。演出進行時，張老師忽然停頓了一下。曹元德沒有多想，馬上拉起張老師演奏的旋律，悠揚的旋律嚴絲合縫地銜接起來。演出成功！

　　回到台下，張老師握着曹元德的手：“元德，你救了我一命。”還有一次演出，一位著名的歌唱家在台上演唱《洪湖水浪打浪》，但忽然忘了歌詞。曹元德見狀，馬上把旋律拉出來，歌唱家也旋即領悟過來。一場小危機就這樣被曹元德巧妙化解。

　　從南京回上海後，每年，曹元德都要為張老師寄去一盒月餅，已經寄了28盒。對92歲高齡還能操琴演出的張老師，曹元德一直感佩不已。

　　上世紀70年代末，師徒二人共同合作，為電影《二泉映月》配音。在這裡，師徒調換了位置，張老師為阿炳配音，曹元德為阿炳的師傅配音。有一次，張老師指着曹元德跟人開玩笑：“這是我的師傅？”旁人很好奇：“張老師不是你的老師嗎？”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作曲的标準就是好聽

　　多年來在音樂藝術生涯中，除演奏外，曹元德還創作了十多首二胡樂曲以及兩部小歌劇音樂和舞蹈音樂。

　　《閩江行》、《相望》、《牧羊女》、《春遊太湖》、《歡樂的少年》、《春韻》和《吐魯番的金秋》等作品在曆屆音樂作品比賽中獲一、二等獎和優秀創作獎。

　　1984年創作的舞蹈音樂《采蘑菇》榮獲總政文化部音樂創作優秀獎。在上海民族樂團期間，他曾參加第一屆、第二屆海内外江南絲竹比賽，榮獲一、二等獎。1998年榮獲上海音樂家協會“德藝雙馨”獎。

　　1973年，曹元德一氣呵成、一個晚上就完成的處女作《閩江行》問世。電台錄音後，在江蘇省播了好幾年，以至于曹元德到無錫、江陰等地去演出時，多數人如此反應：“你就是曹元德啊！”

　　1985年回上海前，曹元德一直和妻子過着兩地分居的生活。彼時，海峽兩岸的親人依然隻能隔海相望。《相望》這首曲子在曹元德心中醞釀了兩年，一直沒能想出主題。

　　一個晚上，他忽然靈光一閃，馬上開始作曲，寫寫拉拉，一直到早晨5:30。等他走出門，發現跟他學二胡的一個孩子已經在哼他的新曲子了。曹元德大為吃驚：“你怎麼會的？”“我在您隔壁聽了一個晚上！”

　　憶及當時作曲的情景，曹元德兩眼紅了：“家國之思萦繞于心，真情所至。我邊寫邊拉邊掉眼淚。”至今，這首曲譜上還留着他的淚痕。

　　現在，《相望》已成為香港和寶島台灣等地舉辦二胡器樂大賽的指定曲目。2013年年初，上海民族樂團二胡新秀馬曉晖在上海音樂廳舉辦獨奏音樂會，也演奏了此曲。

　　讓曹元德津津樂道的還有一件事，即為2005年“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閉幕晚會創作壓軸曲目《浦江圓舞曲》，并由2010把二胡合奏，創國内二胡合奏人數紀錄。

　　在二胡演奏史上，香港推出過1000人二胡演奏，無錫舉辦過1200人二胡演奏，徐州也有過1600人二胡齊奏漢魂樂韻的紀錄。

　　正是在觀看徐州這場演出回上海的路上，上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王永德向曹元德建議，由他作一首曲子，打破這一紀錄。

　　曹元德從滬劇受到啟發，一個上午就譜寫出這首既有海派特色又适合多人演奏的曲目。2010人——一項全新的二胡演奏人數紀錄在“上海之春”舞台上誕生。

　　珠聯璧合育二胡新人

　　在哥哥曹元龍赴國外定居以前，有很長一段時期，曹元德和哥哥聯手培養二胡新人。

　　哥哥選苗子做啟蒙教育，曹元德對學生進行技能或技巧方面的點撥提高。他們珠聯璧合，培養的二胡新人得到多方好評。

　　一次，曹元德哥倆聯手為長甯區少年宮培養了一批學生，2000年左右進行了一場彙報演出。著名指揮家曹鵬在排練時忍不住贊歎說：“這批學員太好了！音準、音色都很不錯。”曹元德對此很得意。

　　“民樂後繼有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曹元德這一代老音樂人最樸素的願望。在教學中，他們是教琴育人兩不誤。“現在很多學琴的孩子，二胡都是爺爺奶奶背着。我就告訴他們：“自己的琴自己背，對爺爺奶奶也要有孝心。”

　　曹元德雖然主張孩子們有空多練琴，認為學樂器貴在堅持，考級并非最終目的。但他也表示，家長督導孩子練習，也不能一味不講方法。

　　曹元德提到，在2008年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獲獎的香港中樂團新晉二胡演奏家張重雪，小時候每天練琴至少兩小時。

　　有一次，父親有事出去，但開着錄音機，便于錄下她練琴的情況。結果父親回來，發現她在看電視，沒有練琴。為了懲罰她，父親讓她在夏日酷熱的陽台上曬了半小時之久。

　　聽聞此事，曹元德非常心疼，不主張這樣處罰孩子。不過，至此以後，張重雪懂事了，習琴進步非常快。

　　5歲起習琴，11歲灌制唱片，先後師從曹元龍、曹元德、盧健業、陳春園和王永德等名家習琴，張重雪接連獲得個人演奏獎項及全國民族樂器組合金獎。

　　并在豐富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奏風格和細膩淡雅的音樂情感，二胡純淨的音色與靈氣襲人感在她的琴聲中得到了完美的統一。

　　經兄弟倆啟蒙培養的學習二胡或琵琶的學生，據統計約100餘人，不少進入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這樣的專業學府進修學習。

　　現在，上海民族樂團有好幾位二胡演奏家，都是他們的學生。提及這一點，曹元德非常欣慰，他說：“我會在有生之年，繼續為弘揚民族音樂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周紅梅/文 曹元德、倪丹/圖 黃真/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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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二胡圈内人士都熟知他，其二胡功力不凡，音色渾厚深沉、柔美純淨、韻味濃重、技巧娴熟，演繹各種風格題材的樂曲真切自然、把握得當，令人聽後無不動容、感慨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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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16歲的曹元德響應上海市上山下鄉、支援新農村建設的号召，随五六個上海學生到達離家千裡之外的湖北省監利縣大垸農場。

　　“當年，農場剛剛興建，生活艱苦，我在這裡得到了很大的鍛煉。”曹元德回憶。種棉花、割蘆葦、挑土和泥燒磚頭，等等，原先對農活一竅不通的曹元德很快就學會了。“你看，我這個手指上還留了一條疤，算是當年生活留下的一個印記吧。”曹元德伸出手指給筆者看了看。

　　學制作磚胚有一套技術，師傅認為不學三年不能出師。曹元德不服。有一次，他趁師傅午睡時偷偷制作了一長溜磚胚。正好被場長看到了，問：“誰做的？”沒有人應答，曹元德承認是自己做的。沒想到場長特别高興：“你做得很好啊，要好好努力當個磚窯工程師。”曹元德忙不叠推辭。他志不在此。

　　監利縣要舉辦一場文藝彙演。由曹元德等人組成的大苑農場上海學生樂隊也收到了表演通知。但當天農場的人不知為何并沒有通知他們，自己乘船走了。曹元德不甘心，幾個人商量好，決定背上樂器一起步行到監利。

　　從早上7點出發，一直走到晚上七八點，整整12個小時。演出大獲成功，為農場争得一面錦旗。他們的表演被台下的荊州戰士歌舞團看到，有意找農場要人，但被拒絕。

　　一次，曹元德有機會回上海探親。街道來人問起他下鄉的情況以及有何困難，曹元德直言：“我有二胡這一技之長，但沒地方發揮！”來人問道：“要是有很遠的地方可以讓你發揮專長，你去嗎？”“去！再遠也去！”曹元德斬釘截鐵地回答。

　　曹元德和哥哥去了青海省廣播樂團。團長把他當寶貝對待，還和同事開玩笑：“我得苦練半年才能趕上曹元德。”後來，樂團解散，哥倆又去了青海省歌舞團。高原的生活不好過，由于對這裡的氣候不适應，他們經常昏倒。不得已，于1961年春回到上海。

　　26載軍旅生涯譜二胡春秋

　　曹元德哥倆回到上海時，戶口并沒有轉回來。大哥看到南京前線歌舞團在招人，跑過去打聽，人家回他一句話：“沒有戶口？水平再高也不要。”作為待業社會青年，幾個人隻好去附近的一個俱樂部客串玩玩。

　　說來也巧。1961年，為慶祝八一建軍節，街道正好開軍民聯歡會，俱樂部出了一個節目：二胡獨奏。等曹元德表演完，大幕拉上，台下掌聲不斷，要求再來一個節目。不曾想，歌舞團正好在台下挖掘人才，很快，他就收到了報到通知。

　　經曆過看似颠沛的生活，曹元德特别珍惜這個機會。“我從來舍不得午睡，業餘時間都拿來練琴了。二胡學會容易，拉好不易，沒有10年功，拉得都不會好聽。習琴貴在堅持，對我來說，練琴是一種享受。”

　　回憶往事，曹元德笑了，“當時歌舞團在上海一共招了60多人，經過幾輪淘汰，最後隻留下幾個人。”曹元德為其中之一。此後，他參加全軍彙演，得獎無數。

　　至今，曹元德一直珍藏着一張特殊的照片。1964年，他代表歌舞團參加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演出，表演結束後，與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和陳毅等老一輩革命家合影留念，這是曹元德一生中最激動、最難忘的時刻。

　　1965年，周總理點名讓前線歌舞團參加在印尼召開的萬隆會議10周年紀念活動。曹元德并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參加。在他看來，老同志出國機會少，年輕人應該把機會讓給他們。沒曾想，名單上還是有他。

　　“我當時非常激動，也非常開心。”時隔多年，曹元德重溫了那股高興勁兒。陳毅元帥和羅瑞卿大将審查了他們的排練情況，對此非常滿意。代表團下周就要上飛機了，結果印尼來電，中國代表團規模過于龐大，需要減員。曹元德以其精湛紮實的二胡演奏功底，繼續留在名單上。就是這一次，曹元德第一次和周總理握手。

　　“我當時太激動了，隻記得和總理說了一句‘總理身體健康’。”總理答複我：“小同志，你表演得很好。”

　　從印尼回來後，曹元德又有機會第二次出國，到蘇聯、波蘭、匈牙利和阿爾巴尼亞等國作演出交流。和上一次一樣，他保持了一種不急不争、淡泊自處的态度。

　　接到通知的那一天，他正在遊泳池遊泳，隻見指導員急匆匆趕過來：“曹元德，趕緊穿好衣服去團部！”“什麼事？”“出國！”和上次一樣，節目還是由陳老總審查，陳老總還特别指出：“上次随同總理出訪的一個人，高胡拉得很好，這次還要叫上他。”就這樣，曹元德未能參加排練，就急急地趕赴國外。

　　1969年後，南京前線歌舞團對樂隊進行整編，西洋樂隊和民樂組隻留了一把二胡，即曹元德。1985年，曹元德以正團級身份轉業，回到上海，進入上海民族樂團。

　　動琴要動情，要嚴謹

　　二胡生涯幾十年，曹元德隻有一位授業恩師，原任南京軍區歌劇團團長、二胡演奏家、作曲家和教育家張銳。

　　“我會拉二胡都是靠自學，從小沒老師教。張老師對我的成長幫助很大。”曹元德說。張老師的演奏剛勁挺拔，音色優美，這深深吸引了曹元德。

　　有一次，曹元德在練琴，一位同事推門而入：“張老師，您在拉琴呢？”結果一看，“原來是小曹啊。”講到這裡，曹元德有點得意。

　　曹元德與授業恩師張銳

　　因為沒有學院派的束縛，曹元德敞開心胸，盡情徜徉在京劇、滬劇、越劇、評彈等各類戲曲及其民間小調的海洋裡，吸取它們的精華。練琴時，喜歡興之所至，随意拉上一曲。他稱之為“狂想曲”。

　　一次，曹元德正拉得興起，被張老師聽到，正告他：“你喜歡即興拉沒錯，但我告訴你‘動琴要動情，動琴要嚴謹’。”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給了曹元德很大的啟發。他以此為座右銘，并将之傳授給自己的學生。

　　此後，無論電台還是錄音棚錄音，因為嚴謹，他一首曲子隻需拉兩遍，由電台選其中一遍。由于教學嚴謹，師出名門，曹元德有不少學生在香港中樂團或上海民樂團擔任重要演出職位。

　　張老師曾經和曹元德一起爬黃山，并題贈給他一首詩《操絕響——天都峰》，其中一句寫道：“身懷平衡少失足，猶能駕虹操絕響”。以此鼓勵他在二胡事業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首詩被收入張老師所著《琴弦雨絲》一書中，曹元德将此書珍藏至今。“張老師告訴我，藝術很重要，但做人最重要。”曹元德說，這一點也讓他體會很深。在操琴者看來，更多時候，是補台而不是拆台。

　　有一年，朝鮮原國家主席金日成到南京訪問。前線歌舞團演出節目，二胡由張老師主奏，曹元德助奏。演出進行時，張老師忽然停頓了一下。曹元德沒有多想，馬上拉起張老師演奏的旋律，悠揚的旋律嚴絲合縫地銜接起來。演出成功！

　　回到台下，張老師握着曹元德的手：“元德，你救了我一命。”還有一次演出，一位著名的歌唱家在台上演唱《洪湖水浪打浪》，但忽然忘了歌詞。曹元德見狀，馬上把旋律拉出來，歌唱家也旋即領悟過來。一場小危機就這樣被曹元德巧妙化解。

　　從南京回上海後，每年，曹元德都要為張老師寄去一盒月餅，已經寄了28盒。對92歲高齡還能操琴演出的張老師，曹元德一直感佩不已。

　　上世紀70年代末，師徒二人共同合作，為電影《二泉映月》配音。在這裡，師徒調換了位置，張老師為阿炳配音，曹元德為阿炳的師傅配音。有一次，張老師指着曹元德跟人開玩笑：“這是我的師傅？”旁人很好奇：“張老師不是你的老師嗎？”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作曲的标準就是好聽

　　多年來在音樂藝術生涯中，除演奏外，曹元德還創作了十多首二胡樂曲以及兩部小歌劇音樂和舞蹈音樂。

　　《閩江行》、《相望》、《牧羊女》、《春遊太湖》、《歡樂的少年》、《春韻》和《吐魯番的金秋》等作品在曆屆音樂作品比賽中獲一、二等獎和優秀創作獎。

　　1984年創作的舞蹈音樂《采蘑菇》榮獲總政文化部音樂創作優秀獎。在上海民族樂團期間，他曾參加第一屆、第二屆海内外江南絲竹比賽，榮獲一、二等獎。1998年榮獲上海音樂家協會“德藝雙馨”獎。

　　1973年，曹元德一氣呵成、一個晚上就完成的處女作《閩江行》問世。電台錄音後，在江蘇省播了好幾年，以至于曹元德到無錫、江陰等地去演出時，多數人如此反應：“你就是曹元德啊！”

　　1985年回上海前，曹元德一直和妻子過着兩地分居的生活。彼時，海峽兩岸的親人依然隻能隔海相望。《相望》這首曲子在曹元德心中醞釀了兩年，一直沒能想出主題。

　　一個晚上，他忽然靈光一閃，馬上開始作曲，寫寫拉拉，一直到早晨5:30。等他走出門，發現跟他學二胡的一個孩子已經在哼他的新曲子了。曹元德大為吃驚：“你怎麼會的？”“我在您隔壁聽了一個晚上！”

　　憶及當時作曲的情景，曹元德兩眼紅了：“家國之思萦繞于心，真情所至。我邊寫邊拉邊掉眼淚。”至今，這首曲譜上還留着他的淚痕。

　　現在，《相望》已成為香港和寶島台灣等地舉辦二胡器樂大賽的指定曲目。2013年年初，上海民族樂團二胡新秀馬曉晖在上海音樂廳舉辦獨奏音樂會，也演奏了此曲。

　　讓曹元德津津樂道的還有一件事，即為2005年“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閉幕晚會創作壓軸曲目《浦江圓舞曲》，并由2010把二胡合奏，創國内二胡合奏人數紀錄。

　　在二胡演奏史上，香港推出過1000人二胡演奏，無錫舉辦過1200人二胡演奏，徐州也有過1600人二胡齊奏漢魂樂韻的紀錄。

　　正是在觀看徐州這場演出回上海的路上，上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王永德向曹元德建議，由他作一首曲子，打破這一紀錄。

　　曹元德從滬劇受到啟發，一個上午就譜寫出這首既有海派特色又适合多人演奏的曲目。2010人——一項全新的二胡演奏人數紀錄在“上海之春”舞台上誕生。

　　珠聯璧合育二胡新人

　　在哥哥曹元龍赴國外定居以前，有很長一段時期，曹元德和哥哥聯手培養二胡新人。

　　哥哥選苗子做啟蒙教育，曹元德對學生進行技能或技巧方面的點撥提高。他們珠聯璧合，培養的二胡新人得到多方好評。

　　一次，曹元德哥倆聯手為長甯區少年宮培養了一批學生，2000年左右進行了一場彙報演出。著名指揮家曹鵬在排練時忍不住贊歎說：“這批學員太好了！音準、音色都很不錯。”曹元德對此很得意。

　　“民樂後繼有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曹元德這一代老音樂人最樸素的願望。在教學中，他們是教琴育人兩不誤。“現在很多學琴的孩子，二胡都是爺爺奶奶背着。我就告訴他們：“自己的琴自己背，對爺爺奶奶也要有孝心。”

　　曹元德雖然主張孩子們有空多練琴，認為學樂器貴在堅持，考級并非最終目的。但他也表示，家長督導孩子練習，也不能一味不講方法。

　　曹元德提到，在2008年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獲獎的香港中樂團新晉二胡演奏家張重雪，小時候每天練琴至少兩小時。

　　有一次，父親有事出去，但開着錄音機，便于錄下她練琴的情況。結果父親回來，發現她在看電視，沒有練琴。為了懲罰她，父親讓她在夏日酷熱的陽台上曬了半小時之久。

　　聽聞此事，曹元德非常心疼，不主張這樣處罰孩子。不過，至此以後，張重雪懂事了，習琴進步非常快。

　　5歲起習琴，11歲灌制唱片，先後師從曹元龍、曹元德、盧健業、陳春園和王永德等名家習琴，張重雪接連獲得個人演奏獎項及全國民族樂器組合金獎。

　　并在豐富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奏風格和細膩淡雅的音樂情感，二胡純淨的音色與靈氣襲人感在她的琴聲中得到了完美的統一。

　　經兄弟倆啟蒙培養的學習二胡或琵琶的學生，據統計約100餘人，不少進入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這樣的專業學府進修學習。

　　現在，上海民族樂團有好幾位二胡演奏家，都是他們的學生。提及這一點，曹元德非常欣慰，他說：“我會在有生之年，繼續為弘揚民族音樂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周紅梅/文 曹元德、倪丹/圖 黃真/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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