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3月4日，秘魯利馬梵高沉浸式藝術展覽現場。

藝術家梵高、貝多芬，文學家海明威、普希金，政治家拿破侖、丘吉爾，科學家牛頓，哲學家尼采等，他們的靈感迸發和才華橫溢可能都與躁狂或輕躁狂發作有着微妙的聯系。視覺中國供圖

不久前，北京大學第六醫院病房接收了一名患者。一個月前，患者輕躁狂發作，僅用了一周時間就完成了一篇極有難度的、通常需要兩三個月才能完成的碩士畢業論文。然而在論文提交後，他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又陷入了抑郁，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北京大學第六醫院雙相情感障礙專業門診醫生朱玥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這名患者所患的疾病就是雙相情感障礙。

心境不穩，情緒忽高忽低，猶如在坐過山車，這是雙相情感障礙的核心特點。朱玥解釋說，正常人也會有情緒波動起伏的情況，但總體上是在相對平穩的範圍之内，而雙相情感障礙患者的心境高漲或低落則非常極端。雙相情感障礙也稱躁郁症，是既有躁狂或輕躁狂發作，又有抑郁發作的一類常見精神疾病。“躁狂發作”是指過度愉快和興奮的狀态；“抑郁發作”是指極端低落和無望的狀态；兼具躁狂和抑郁狀态的發作被稱為“混合發作”。雙相情感障礙患者的心境在極度高漲和極度低落兩個極端來回變化，時而感到飛入“世界之巅”，精力過盛，無所不能；時而感到墜入幽暗低谷，疲憊不堪，絕望無助。很多患者将這種在兩個極端穿梭的感覺描述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危險而迷人的“天才病”

朱玥介紹，美國診斷标準将雙相情感障礙分為I型和II型。I型是指患者除抑郁發作外，還有過躁狂發作或混合發作的雙相情感障礙；II型則是除抑郁發作外，隻有輕躁狂發作，沒有躁狂發作或混合發作的雙相情感障礙。輕躁狂是比較輕微的躁狂發作形式。相較于I型雙相情感障礙，II型雙相情感障礙程度更輕。患者在輕躁狂發作期，頭腦異常靈活，思維極其敏捷，精力格外旺盛，社交非常活躍，工作效率變高。輕躁狂發作時，患者本人通常不會認為自己精神出現了問題，反而會非常享受這種狀态，希望一直維持這種狀态。

雖然輕躁狂對患者的社會功能沒有明顯損害，然而，這并不意味着可以對其放任不管。“如果得不到合适的治療，輕躁狂也可能發展為躁狂。”朱玥說，“躁狂發作會讓個體在工作、生活和人際關系方面受到明顯損害，甚至遭遇法律糾紛。”

處于躁狂發作期的患者，興奮程度要比輕躁狂發作更加嚴重，行為也更加極端。如果說輕躁狂患者會因為情緒高漲而社交活躍，躁狂患者則會因為過度興奮而一直說話，直到嗓子啞了也停不下來；輕躁狂患者會因為精力旺盛，活動水平顯著增加，躁狂患者則會把一天安排得滿滿當當，睡眠時間可能縮短到隻有三四個小時，以至于身心嚴重耗竭；此外，躁狂患者還表現為易沖動，會做出魯莽的、不理智的、不計後果的冒險行為，例如超速飙車、沖動投資等；躁狂發作時，患者還會變得易激惹，可能出現言語和身體上的沖動攻擊行為；躁狂患者還可能同時伴有例如妄想、猜疑、幻聽等精神病性症狀。因此，雙相情感障礙同精神分裂症一樣，都被列入重性精神疾病之列。

有趣的是，情緒高漲、不知疲憊、易沖動、愛冒險，這些特質恰恰是激發創造力的有利條件。事實上，曆史上很多傑出人物都是雙相情感障礙患者，例如藝術家梵高、貝多芬，文學家海明威、普希金，政治家拿破侖、丘吉爾，科學家牛頓，哲學家尼采等，他們的靈感迸發和才華橫溢可能都與躁狂或輕躁狂發作有着微妙的聯系，因此雙相情感障礙也被稱為“天才病”。

早期診斷難度大

朱玥告訴記者，關于雙相情感障礙的發病原因，目前尚不明确。通常認為可能與遺傳、神經生物改變、免疫系統失調、神經内分泌異常等生物學因素有關，也可能有心理和社會因素的原因。全球約有1%-3%的人患雙相情感障礙。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我國成人雙相情感障礙的終生患病率為0.6%，多數在15-30歲之間首次發病。不經系統治療的患者，終身複發率高達90%以上。

由于雙相情感障礙症狀表現複雜，與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疾病有很多重疊的症狀表現，因而雙相情感障礙的早期診斷通常比較困難，可能在病後多年才能明确診斷。有報道稱，多達40%的雙相情感障礙患者最初被診斷為抑郁症，35%的患者從首次就診到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之間等待了至少10年。

朱玥解釋說，那些以躁狂發作起病的患者，可以在早期被及時診斷，然而更多患者以抑郁起病，因而最初會被診斷為抑郁症；還有的患者症狀以抑郁為主，輕躁狂或躁狂發作時間短，症狀不明顯，或者患者将輕躁狂狀态視為正常，也會造成臨床醫生的識别困難。

因而雙相情感障礙的自我識别就更加困難。除輕躁狂狀态難以識别外，有些患者的躁狂表現可能不是情緒極度高漲，過分愉悅興奮，而是易怒、易激惹，這時家屬和患者本人會認為這是性格暴躁使然，或是近期壓力太大導緻的一時表現。朱玥提醒，“和抑郁患者相比，雙相患者可能更多伴随的是沖動或敵對行為，還可能伴有飲酒、使用毒品等表現。如果發生這些現象，應當及時就診。”

及早識别非常重要

朱玥強調，雖然雙相情感障礙患者和抑郁症患者一樣會表現為抑郁發作，但二者的治療方式是不同的，這也是為什麼雙相情感障礙的診斷非常重要。“治療雙相情感障礙需要以心境穩定劑這種藥物為基礎來治療，而抑郁症是以抗抑郁藥為主。”朱玥說，“對于抑郁發作的雙相障礙的患者，必須要在使用心境穩定劑的基礎上使用抗抑郁藥進行治療，如果沒有心境穩定劑作為基礎，患者将有病情加重的風險。”

朱玥認為，識别抑郁症患者是不是有潛在的“雙相”，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一生中首次出現抑郁發作的年齡小于25歲；有雙相障礙家族史；抑郁發作同時伴明顯煩躁不安或易激惹；抑郁發作至少3次以上；抗抑郁藥治療後短期内完全恢複，例如剛用上抗抑郁藥兩三周，症狀就完全消失；抑郁症狀不典型，如睡眠多、進食多、肢體沉重如灌鉛感等。“這些臨床特征更常出現在最終轉變為雙相情感障礙診斷的抑郁症患者中。”

按時用藥，規律作息

好消息是，多數雙相情感障礙患者可以通過藥物治療，過上正常的生活。朱玥說，雙相情感障礙是發作性的疾病，多數患者經過治療都可以進入緩解期，正常地工作和學習，不過，由于精神疾病是容易複發的疾病，所以患者一定要遵醫囑按時用藥，進行充分足夠的維持治療，才能預防疾病再次發作。如果擅自減藥或者停藥，病情就容易複發，而發作次數越多，治療難度也就越大。

朱玥同時提醒，雙相情感障礙患者還需注意保障規律的睡眠和作息，保證睡眠質量和時間，盡量避免倒夜班等影響睡眠作息節律的行為，避免飲用酒精或含興奮劑的功能飲料。對咖啡因、茶多酚易感的患者也應避免飲用咖啡、奶茶等刺激性飲料。規律的作息和健康的生活方式都有助于維持病情的長期穩定。

“雙相障礙并不可怕，對疾病保有一份敬畏之心、與醫生保持良好的溝通合作、養成規律良好的生活作息，就能在康複之路上越走越遠。”朱玥說。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夏瑾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2年04月26日 12 版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