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愛你/餘秀華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

在幹淨的院子裡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适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别

告訴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膽的春天

2

餘秀華，著名腦癱詩人，1976年出生于湖北鐘祥市石牌鎮橫店村。因那首著名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而名噪天下，一夜成名，随後相繼出版《月光落在左手上》《搖搖晃晃的人間》《我們愛過又忘記》。

我想，也許是生活的苦難造就了作為詩人的餘秀華，也許是愛情的苦難造就了餘秀華的詩歌。她因狂放的愛情詩而得名，卻因這一首含蓄的愛情詩《我愛你》而必将名垂千古。在餘秀華的詩歌裡，再也沒有哪一首詩像《我愛你》這樣直擊人的心靈！

3

從第一句開始，“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一幅詩人忍受身體的苦難、艱難生活的場景躍然紙上，想像着她，一個顫微微的瘦削的女子，百般貧窮，百般辛酸，百般病痛，卻隻為活着，淚水就已經打濕了眼角。

當人們在輪換着喝菊花茶、茉莉花茶、玫瑰花茶和檸檬茶的時候，她卻像一塊幹癟的陳皮一皮一樣，在陽光裡曝曬，任憑歲月磨煉和洗滌。

盡管生活這樣殘酷，可詩人的内心卻蘊藏着一場潔白的雪啊，它與這外界的貧窮、疾病、困苦是多麼的不相适宜啊！

那是純潔的愛情！它藏在詩人的心間，它隻能用詩歌來吟唱——這人間情事，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4

可關鍵是：在詩人的心中，她是不配擁有這般美好的愛情的！為什麼情事變成了麻雀兒？在人們的印象中，好象麻雀就不是什麼好鳥！不僅偷吃糧食，而且長得也不太好看。當然，這是我的理解，呵呵！

所以，詩人隻能把這份愛情永遠地藏在心底，在皎潔的光陰中肝腸寸斷！——多麼卑微的愛情啊！讓我想起了張愛玲，她見到胡蘭成，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估計世間女子，遇見愛情，無論是多麼高傲的心靈，都是卑微的吧！

5

詩人形容愛情的卑微，關鍵還不止于此。她說：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别 /告訴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膽的春天/

這簡直是卑微愛情的絕唱了！

在農村長大的人，大概沒人不知道稗子是什麼東西吧？那像小米一樣的稗子，長在秧田裡，是那麼不倫不類；待到農民伯伯剔除雜草的時候，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要除去稗子啊！

你說，稗子在萬物生長的春天，它憑什麼不提心吊膽？

6

一株稗子的愛情，這是我所見過的關于愛情的最另類的比喻，也是關于愛情的最卑微的比喻！詩歌是詩人心靈的寫照，我想，餘秀華，一個擁有健全的心靈、卻無法擁有健全身體的詩人，該是經曆過怎樣絕望的愛情，才會對愛情有如此深刻的體悟！

她該是擁有一顆怎樣精妙的靈魂，才會寫出如此深情、高雅的詩歌！

也許是曾經同為鐘祥人，也許是同為女人，也許是對貧困、疾病、苦難、善良、愛情、親情有着深刻的理解，我對她——餘秀華，始終懷着不一樣的崇敬和熱愛，不一樣的贊賞和同情。唯願這樣一個雖然身體殘疾、然而心靈豐盈，雖然曆盡艱辛、然而時來運轉的女子，能夠幸福地度過餘生！ （原創作者：木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