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焦覆 編輯鐘十五

近日，有微博爆料稱，位于北京延慶的北京明聲聽力康複中心教師對殘障兒童的打罵、虐待情況，被标記為“地獄裡的兒童”，故而引發熱議。28日淩晨，延慶市公安局發官微稱，警方已介入調查。同日下午，延慶區政府發布通報稱，該康複中心的張某、李某某已被刑事拘留。

此前，康複中心負責人巴恩州回應媒體稱，網絡發布的視頻與照片屬實，但爆料内容系員離職工不愉快進行的惡意報複，稱其沒有完成康複中心對老師要求的工作，并且對特殊學校的運行模式存在誤解與斷章取義。

康複中心所在的沈家營鎮政府告訴每日人物，後呂莊村是一個經濟狀況良好的農村，距離鎮裡十分鐘左右的車程。他們對明聲康複中心有所耳聞，但具體情況并不了解。

然而就在該事被曝光的三個月前，2019年8月19日，延慶公安消防支隊對明聲康複中心作為行政處罰1萬，處罰理由是因為康複中心二層西北角安全出口閉鎖且疏散通道被床鋪占用。

佩佩拍攝的校内環境：堆在一起的髒被子（圖/受訪者）

11月28日上午，該爆料員工告訴每日人物，自己爆料屬實，其對巴恩州的指控全部否認。其還透露稱，目前打孩子的老師已被警方帶走調查。

該爆料員工自稱佩佩。她向每日人物介紹，自己是石家莊某幼師學校學生。今年8月26日，經過與學校有長期合作關系的中介介紹，她與兩名同學一起進入北京明聲聽力康複中心實習。

在來之前，明聲聽力康複中心并沒有要求她們提供特教證與健康證，她們也并沒有接受過特殊教育的培訓。後佩佩目睹了康複中心的惡劣環境，實在無法忍受，在實習的第三個月離開了。

事情曝光後，介紹佩佩去明聲實習的北京淘李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向每日人物表示，與明聲并無合作關系，隻有“培訓關系”。在問到具體情況時，負責人避而不談。

佩佩介紹，實習地點是由一棟二層黃色小樓和一個操場組成的。一樓的教室與活動室是孩子們主要上課和課餘活動的地方，康複中心裡最大的孩子隻有八歲。

佩佩拍攝的校内環境：教室裡的孩子們（圖/受訪者）

實習第一天，康複中心給佩佩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活動室裡面特别臭，孩子們坐在裡面看電視”。除此，她看見有老師把孩子提起來，踹他屁股。

28日傍晚時分，延慶警方發布通報稱，康複中心内現有35名京外兒童，7名教師。對此，佩佩曾與每日人物透露，整個康複中心，隻有一名叫張丹正式教師。其他八人與佩佩一樣，都是來自各個幼師學校的實習生。

那一刻她已經開始害怕，可仍然抱着再觀望一段時間的态度，留在康複中心裡。但她後來發現，“比剛到的時候還要恐怖。”

佩佩了解到，家長将孩子送到康複中心時，需為孩子準備好耳蝸和助聽器，并約定每月向康複中心交付5300元。學校承擔孩子的康複訓練任務的同時，還承諾為孩子提供水果、零食等加餐。

但這些佩佩都沒有見到，孩子們“每天隻喝一次水”、“飯和菜都攪在一個盆裡”、“粥都稠成一塊一塊的”、“水果放爛了都不給孩子吃”、“孩子過生日，擺上零食，拍了照直接撤走。”而且，康複中心周末全天可不為孩子佩戴耳蝸，理由是“耳蝸很貴，且需要充電。”

除了糟糕的飲食外，康複中心的衛生條件極差。平時，打掃衛生靠請來的阿姨。如阿姨下班，實習生無法忍受才打掃。即便如此，孩子們的尿盆上仍都是尿垢，髒衣服和墊子堆在教室的小桌子上。

更嚴重的是，佩佩曾目睹過張丹老師騎在孩子的身上打、扇孩子的耳光，甚至打出鼻血。而孩子被打的理由是，“孩子們不聽話。他們聽不見的，他們聽見了也聽不懂。”

佩佩拍攝的校内環境：髒亂的教室一角（圖/受訪者）

佩佩向每日人物回憶，張丹曾告訴她們，打孩子的時候不要打臉，因為“給家長拍視頻彙報的時候會看到”。這樣的說法，康複中心創始人巴恩州在一次會上也表達過。那是佩佩剛來一個半月後。當時的巴恩州提醒實習生們，“你們不能大聲地罵孩子，外面會聽見。有這個工夫，你們不如直接給他兩下。”

即使巴恩州看到孩子被老師或實習生打，他“根本不會管”。佩佩說，康複中心的二層樓呈扁U字型，孩子的宿舍和教師職工的宿舍在U的兩端，兩間宿舍的窗戶正好相對。半夜如有孩子站在床上不去睡覺，值班老師會受到巴恩州的訓斥，所以有的實習生會直接去“給他們兩巴掌”。

而混亂的教室、難聞的味道、難以下咽的食物和打孩子的手，都被關在了門内。佩佩告訴每日人物，學校隻會在家長來探望孩子們的時候，帶他們來到一間挂着“無私奉獻”、“耐心細緻”、“方法獨特”錦旗的小門廳裡會見父母。

但父母并不常來，學校也沒有假期，有的父母甚至春節都不會來看孩子。平時，父母了解孩子近況的唯一渠道就是學校定時為孩子們拍攝的小視頻，“驗收他們的功課”。

佩佩提及的“功課”，有時是讓孩子們背對着一面牆，或者坐在一個幹淨的桌子旁邊，由老師遞給孩子們一個物品，比如西瓜，孩子們對着鏡頭說：“這是大大的西瓜”。但這，無法讓家長了解到孩子們真實的生活環境。

這樣的生活環境，前來的志願者也無法覺察。佩佩說，學校在志願者來幫忙之前，将髒的被子換上幹淨的小豬佩奇被套，并将教室打掃幹淨。

不過，佩佩也承認，巴恩州夫婦的确有一些教育方式是有效的。比如在聽力有障礙的孩子手上放一張紙片，讓孩子們對着紙片吹氣，從而鍛煉發聲的氣息。

對佩佩的爆料，巴恩州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回應，“一些有自閉症的兒童脾氣比較怪異，有時候老師跟孩子玩兒的時候的一些畫面被斷章取義。但看這些圖片和視頻的人，并不知道老師對孩子有多好”。

話音落下不久，28日下午5時許，延慶區政府發布通報稱，該康複中心的張某、李某某已被刑事拘留。

目前， 延慶區已安排專業康複團隊進駐，确保孩子們得到妥善照顧。全部兒童身心情況穩定，延慶醫療部門将對兒童健康情況進行全面檢查。

11月28日晚間，每日人物多次撥打巴恩州的個人聯系方式，均無人接聽。

​（文中佩佩為化名）

來源：每日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