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送下鄉，五十三年前！

　　知青在農村，有幾個大員。在那缺吃少食的年代，當飼養員的，可以小嘗一下隐形福利，如與豬共食地瓜、與牛同飲三九寒天牛酒。當食堂炊事員的更不用說了，“軍中斷糧也餓不死夥頭軍”。至于當駕駛員、倉庫保管員的更吃香，那是肥缺。可俺沒啥本事，被上花大隊吳西耕山隊任命為故事員。沒啥待遇，亦無福利，實在是洩氣。任務是晚上飯後給大家講故事，豐富農村文化生活，純義務勞動。前任故事員是女知青，被蛇咬傷下山了。她講的以現代樣闆戲故事為主，還能唱出主題曲，頗受歡迎。這樣，未來上任，就會有壓力。

　　苦中作樂，鬥腕配合！

　　耕山隊男男女女共有二三十人，除了隊領導屬老農外，皆是十七八歲的小年青，小學文化程度為主。所以，第一天晚上開講，就以王少堂評書《水浒傳.武松十回》為藍本開講。吳西耕山隊安有電燈，是活盤水庫發電站送過來的，電壓不穩，燈一陣亮一陣黃。這種氣氛中講古，伴着屋外風聲呼嘯，有點神秘感覺。當講到武松從小喪父喪母，武大郎以炊餅換來百家奶水喂養弟弟，營養全面，所以武松長得高大威猛時。隻見老隊長一拍大腿說，“原來俺小小子養不大，就因為一家奶不行！明天開始，也讓他喝百家奶！”

　　我在耕山隊出工标配！

　　頓時，現場氣氛活躍，有說有笑，上下互動，講起話來更加從容不迫。講到武松遇虎、虎眼如炬，虎威怒吼，餓虎撲食，女生吓得不敢一人上室外廁所。講到鬥殺西門慶一節，因學過幾天南拳，把王少堂的動作加以強化，自創比劃起來，反正也沒人知道。什麼花拳繡腿，什麼鴛鴦腿玉環步，什麼空刀奪刀，什麼“葉下摘桃”、“鐵牛耕地”。男生們聽了自然血氣上湧，感覺帶勁過瘾。正好，時間也到了約定的午夜十二時，恰好是“武松正欲往獅子樓下跳”。于是，便宣布“下回分解”！

　　在耕山隊采桔子。

　　可是，老隊長不幹了，他沒聽過瘾，下令呆一會繼續講。為了讓故事員興奮，他立馬安排炊事員做夜宵，用公家的油與糖，讓女生幫廚煮甜芋頭。并讓一男生負責卷好“喇叭土煙”，另一女生泡茶添水，在左右兩邊伺候，以免主講人發困。這可是招待大隊書記視察時的待遇喲！也難怪故事引發共鳴，長泰縣上花大隊解放前就有武術館，是漳州人在開館授徒，傳承下來，大家多少懂得一招半式。而且，與故事員比劃的動作基本吻合，于是，更有接近性和親切感。

　　耕山隊的知青與農民哥們！

　　沒料到這樣一來，老隊長的安排，從此成了慣例。反正下半場前就得賣個關子，就宵夜開路。這樣，每晚吃飽喝足講了近兩年。也沒料到當故事員之後，倍受尊重。隊長派活更是明顯照顧，為之晚上開講養精蓄銳。炊事員分飯也份量更足，農忙時分的鹵肉也大塊一些。小年輕平時都喜歡圍在身邊，提問許多故事裡的問題。比如梁山好漢如何“打熬力氣”；比如西門慶已經被潘金蓮“掏空身體”，為什麼能與武松鬥殺好一陣？諸多提問，我都放在心上，晩上一并說。

　　當了故事員，人也長壯了！

　　為了講好故事，隻好到處找書看，那時，四大名著、三言兩拍、封神榜、七俠五義、說唐、說嶽全傳等書，雖然還屬于“帝王将相封資修”，但在農村沒人管，尚能私下偷偷借到。也逼着自己閱讀，好現買現賣。弊端是煙瘾變重，近視加深，書一本連一本看，煙一根接一根抽。因為總以閩南話開講，還落下一口難改的地瓜腔。後來，特招到軍區男排當兵，偶爾也講講這些記憶猶新的故事，居然也很受戰友們歡迎。可見，這是中華文學魅力四射，人人難以抗拒，而并非自已口才好。再後來，聽到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曾經說，“寫小說，其實就是講故事！”原來如此：與之差距十萬八千裡之原由，就因為他屬自創，我屬搬運！

　　1972年底，終于當兵走了！别了，故事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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