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有一個妙齡貌美的藝人京兒,在當時可謂是很有名氣。秀水的某孝廉,在京都等候選用時,見了京兒後便傾心于她,常常流連在他那兒連家都忘記了。
孝廉家境很貧困,沒有多少錢,出不起贖身費,隻是每天帶着一百文錢前往演戲的場所。明說是來看戲,其實是别有意圖。
京師有幾十處有名的演劇場所,戲班的名單也會每每張貼在市中。每當孝廉打聽到京兒的演出場所,總是會把省下的酒錢全數帶上,匆忙地趕過來,不管路多遠他總是如此。
到了那兒就找到一地坐下,神情專注地等着看京兒,她一出場他就精神倍增,翹首觀望,等她演完後便倒頭就睡。
見京兒演出,他總是像在欣賞一幅名畫,意蘊不盡,一旦京兒離開,眼神就跟着她的影子連心都一起走了,像是失了魂魄的人。
就連京兒在場上的一颦一笑,也讓他陶醉不已。即使滿場有衆多藝人,他也目不轉睛隻看着京兒一人,已經到了忘我的境界。
每當有人問他演的是什麼劇時,他就回答說:“我怎麼知道這些?”于是“戲癡”的綽号便成了孝廉的代号,同鄉人也全拿他當笑話講。 京兒色藝雙全,高傲自負,剛開始并不将孝廉放在眼裡。
但一年多過去了,看到孝廉依然每日必到,坐不移位,看向自己時總是目光灼灼,情意綿綿,一門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開始的時候京兒還覺得此人好笑,時間一長就感到此人很奇怪,也在暗中越發注意起孝廉來。
看到他對自己的如癡如醉,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顧,盧京也十分感動。她不知孝廉的名字,便向戲班主人打聽,班主也笑着說:“這是你的戲癡啊,看你有兩年多了,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
京兒聽後更加驚奇,又進一步打聽,了解到孝廉的詳細情況,才知道雖然他中了科舉,但生活卻很貧窮潦倒,這樣的情況是萬萬不能讨得梨園藝人的歡心的,心裡開始同情起了他。
深思熟慮了幾天,突然決定不再從藝,帶着所有的東西來到孝廉身邊,一見面看着驚訝的孝廉就哭着拜倒在地,請求做孝廉的仆人。
孝廉此時更是傻了眼,雖說孝廉一向鐘情于京兒,但卻并沒有料到他會自己找上門來,竭力推辭,并問起其中的原因。
盧京答道:“我不敢另有所圖。看到你如此傾心于我,讓我深受感動,對你越來越喜歡。”說完大哭了起來,怎麼都不肯離去。孝廉于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白天京兒穿着青衣,像是一個僮仆,替孝廉準備飯菜。晚上便買來酒,換上旦角的服裝,在地毯上又唱又跳,給孝廉快樂。等到孝廉就寝時,就辭别說:“并不是我愛惜自己的身體,而是我怕折損您的大德。”
日長月久下來孝廉也習慣了,對京兒既憐愛又器重。盧京天性聰明,孝廉将他當作自己的左右手。等到選期來臨,京兒又拿出自己的積蓄大概有數百兩銀子,為孝廉打點仕途,讓孝廉得了一個大邑的官職。
孝廉平時并沒有什麼積蓄,看着一切赴任的費用盧京都給他準備好,孝廉有說不出的感動和感激。上任之後,孝廉叫盧京總攬衙務,可是京兒以不熟悉事務為由不願接受,說:“我跟着您是報答您對我的知音之情,如果這樣,就變成了我是有所企圖。更何況讓一個藝人掌管政事,一定會讓上司覺得寒心。”由于官務繁忙,所以京兒跟随孝廉當官十年,日夜相處甚是快樂。
孝廉在任上去世後,京兒來為他料理後事,并把棺木護送回孝廉的家鄉,在他的墳頭上痛哭了一場,然後才辭别離開。
晚年又來到京師,可是生活窘迫貧困,加上此時年事已高不能登台表演,所以便以教唱為生。有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偶爾說起孝廉的事時,京兒聽後總是流淚不止,為失去生平第一知己而悲痛不已。
外史氏說:人們稱孝廉是情癡,卻不知道這個稱号戴在京兒的頭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京兒為了報答孝廉的癡情,甘願放棄在繁華富麗的境地的安逸生活,甘心過窮困的生活,也隻有讀書明理的人才能做到,藝人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