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人。

最近入職了一家新公司，來這家公司之前，我從沒想過「離職」也能成為一種人傳人現象......

故事要從春天離職的第一位同事說起。

盡管那時候我已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但對于這家公司而言，依然天真又新鮮。離職的第一位同事，我們就叫他胡茬哥吧，盡管我和他共事沒有多久，卻已經深刻感受到這位同事如何惹人厭煩。

胡茬哥的工位就在我的對面，于是我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持續散發出的絕妙味道，仿佛他的血管裡流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螺蛳粉、臭豆腐和鲱魚罐頭的混合物。

拜他所賜，一直到離職，同組的同事都認不清我的樣子，因為隻要坐在工位上，我從來不會摘下口罩。

我也知道，單憑生活習慣去judge同事不夠禮貌。可我的同事胡茬哥，絕不僅僅隻是身上味道不好。

做同事的兩個月時間裡，他評價我的穿搭和生活方式8次，在聊天中試圖了解我的工資和家庭情況10次，在下班前五分鐘交接工作給我15次，自己工作沒完成在工作群、例會和辦公室裡指責我沒提醒他18次。

然而就在我覺得即将在沉默中爆發或者滅亡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忍耐極限左右橫跳的胡茬哥，離職了。

我不知道他last day開不開心，反正我很開心。

那是一種沉冤得雪、大仇得報似的快樂，以至于加班到淩晨1點園區打不到車，我都還在唱歌。

胡茬哥走了之後，空氣中散發着自由甜美的芬芳，從此正道的光灑在工位中央。遺憾的是快樂打工的日子并沒有太長，胡茬哥離職之後僅僅兩周，我就聽說，跟我隔一個工位的同事波波頭也要單飛了。

得知波波頭離職之前，我跟她交集不多，但自打她即将離職的消息開始在辦公室裡傳播，波波頭找我聊天的次數真是日複一日增多。

短短一個星期時間，我從波波頭那兒被迫掌握了許多同事八卦和公司傳說，有的開啟了我對同事關系的全新理解，有的直接突破了人類之間正常的倫理道德。誰能想到，表面上正正經經的公司和同事，背地裡瓜能有這麼多。

當我在波波頭的帶領下，像猹一樣在瓜田裡跳得快活時，波波頭已經不滿足于隻傳播八卦，開始把火力對準公司了。

一個年齡略長、司齡略長且即将離職的同事吐槽起公司來，隻能用四個字形容：威力巨大。她對公司的積怨，事無巨細地表現在了她離職前一周的聊天記錄裡。從公司結構到商業決策，從部門配置到項目安排，從小組的OKR到領導能力，波波頭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地對公司進行批判。

這頭她在微信上鬥志昂揚，那頭我也開始感到懷疑和茫然。可能，這家公司，确實是有什麼過分之處吧？

這種懷疑，在同事眼鏡哥離職之後到達巅峰。沒錯，波波頭同期還有一位離職夥伴，就是原來坐在胡茬哥旁邊的眼鏡哥。

離職之前，他在辦公室裡表現得從容淡定，離職之後，卻隔三差五在微信上勸我們趕緊離職。在眼鏡哥的口中，我們都是公司井底溫水煮着的青蛙，隻有離開現東家才能感受到天地的廣闊和偉大。

連着離職兩位同事，一個比一個不安于室，在我這種剛來不久的留守人口心中，埋下了躁動的種子。

就在我還沒就是否繼續留在這家公司進行論證的時候，入職第四個月，我聽到了裁員的風聲。一邊是耕耘多年的老員工，一邊是試用期還沒過的小年輕，怎麼看怎麼覺得領導會做出裁掉我的決定，沒想到緊張了好幾天，走的人是我的同桌。

我擔心被裁之後沒那麼快找到工作，我的同桌李美麗可不這麼覺得。

拿了離職補償的李美麗，每天看起來都喜氣洋洋的。那個時候因為裁員加上業務調整，我們每個人都忙到頭秃，隻有李美麗，整天在我面前摸魚、吐槽、炫耀她的大禮包。

一會兒說我們留下來的同事是扶貧怨種，一會兒說她被裁的時機剛好。我隻能竭盡全力在辦公室保持禮貌，當時怨氣就沖昏了頭腦。

四個月送走四位同事成就達成之後，我再也快樂不起來了。雖然部門人少了，但是活沒少一分一毫，甚至因為離職率高，領導還找了一些額外的工作給我們做，美其名曰讓老闆看到我們的價值。

留下來的同事在工位上從日出坐到日落，每天幹的活比生産隊的驢都多，工資發的比出差報銷還不利索。

我能感覺到，辦公室的氣氛逐漸凝重了起來。一家公司有人離職再正常不過，但是離職的人一多，就讓人覺得這家公司可能是要過不下去了。

留下的同事們開始了他們的反抗，間歇性感冒、發燒、請病假，琢磨年假這幾天怎麼花。我猜到他們未曾露面的日子裡可能是在别的辦公樓裡面試，我蠢蠢欲動，但我沒有辦法。

我回答不出為什麼這份工作隻做了四個月就不想再做的問題，也承擔不起社保斷繳、房租自付的壓力，所以我隻能苟在原地，努力忽略掉前同事吐槽過的問題，調整心态把一個不谙世事的打工仔扮演到底。

沒過多久，我的辦公室摯友、互聯網嘴替、飯桌合夥人張有錢告訴我，她也提離職了，lastday定在月末。

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了。本來這家公司同齡人就沒幾個，走了一個又一個，從此飯搭子頃刻隕落，八卦無人訴說，上班除了幹活就是寂寞，甚至提不起興緻召喚同事點奶茶一起喝。

我的飯搭子離開之後，整個部門隻剩下實習生和我。為了節約辦公用地，我倆被領導打包送到其它部門辦公室幹活。人家辦公室的生态鍊已經閉合，我倆一過去直呼好家夥，就好比唐三藏窮遊盤絲洞，小白兔初探野狼窩，跟同事之間的代溝碼一碼能在辦公室玩貪吃蛇。

還沒一個星期，實習生告訴我，學校開學了。

他馬上要回學校上課，于是在急風驟雨中艱難前行的打工人，就隻剩下我一個。

而辦公室恐怖故事，才剛剛開始。我甚至還沒顧得上揣摩好朋友離職給我帶來的情緒波折，老闆把我們部門的一鎖，同事們的物質、非物質遺産都留給了我。

于是我過上了發一份工資幹六份活的生活，每天都想讓南孚電池學學我，同事離職不用慌，一人更比六人忙。

一個部門隻有我受到傷害的世界達成了，而領導還三番五次用雞湯澆灌我，一會兒“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一會兒讓我“在絕望中尋找希望”，“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倔強的打工人永不屈服，領導的雞湯或許可以留下我的人，卻留不住我的心。沒錯，我也想走了，我想去做一份碳基生物能勝任的工作，于是我向領導提了離職。

提離職的時候，領導還在PUA我，說我隻看到眼前的忙碌，看不到遠方的輝煌，吃不得苦中苦，做不了人上人。我心想，你都不拿我當人，還想做我上面的人，做夢還差不多。

入職第六個月，我一共送走了六位同事，最後一位是我本人。

如果要問我這段經曆給我帶來了怎樣的收獲，我大概會說，天上有一顆星星墜落，辦公室有一位同事離職，都會讓本就不夠堅定的打工意志更加脆弱。

作者 | 發條能

責編 | 王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