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一百單八将，有三位好漢的名字帶病：排名第三十二位的病關索楊雄、排名第三十九位的病尉遲孫立、排名第八十四位的病大蟲薛永。

在不久之前，筆者一直以為這個“病”字是使動用法，也就是“使……病”的意思，認為楊雄、孫立、薛永取這個綽号，是因為别人或他們自己認為比關索、尉遲敬德和老虎還厲害——結果鬧了笑話：這三個病字的三種意思，我一個都沒說對！

筆者讀書不精，或者是把書讀死了，直到前幾天有讀者提出反對意見，筆者去查閱相關史料，才知道自己算是贻笑大方了。

關索和尉遲敬德應該是楊雄和孫立心中的偶像，他們叫賽關索、賽尉遲，别人就說不出什麼了，如果認為自己能使這兩位前朝名人名将陷入困境，也就是能打敗這二人，那就有點自不量力了——從唐朝貞觀年間開始，尉遲敬德就已經是門神了，什麼鬼能讓他生病？

病尉遲的意思肯定不是事尉遲敬德生病，那這個“并”字何解呢？咱們還是來看看水浒原著對孫立的描述：“端的好條大漢。淡黃面皮，落腮胡須，八尺以上身材。胡須黑霧飄，性格流星急。鞭槍最熟慣，弓箭常溫習。闊臉似妝金，雙睛如點漆。軍中顯姓名，病尉遲孫立。”

讀者諸君都知道，傳說中的尉遲敬德是一個黑臉大漢，善用馬槊和鐵鞭，孫立與尉遲敬德穿着打扮乃至兵器相貌，都有九成相似之處，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孫立臉色發黃。

臉色發黃綽号帶病的，還有病關索楊雄：“兩眉入鬓，鳳眼朝天，淡黃面皮，細細有幾根髭髯。因為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

關索其人不見于《三國志》，他是在《三國演義》第八十七回突然出現的：“忽有關公第三子關索，入軍來見孔明……孔明聞之，嗟呀不已；一面遣人申報朝廷，就令關索為前部先鋒，一同征南。”

在關羽似乎也不大承認自己有這麼個兒子，比嘉靖版和通行版多出“十大增文、四大異文”的“周日校本《三國志演義》”，添加了關索在襄樊之戰前見關羽的場景：“關羽聽了關索這番話，遲疑不信。關索哭昏于地。後經張飛詳細詢問關索，關羽與妻子胡氏叙情，才知關索叫花關索的由來，于是釋疑相認，一家人在荊州團聚。”

關索的形象與本文關系不大，暫且放在一邊不提。單看孫立與楊雄的長相，我們就能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兩人都是淡黃面皮——這在當時，似乎不是正常面色。

要是按照這種理解，那麼病關索和病尉遲，那肯定就是生病了，但是這裡面也有一個問題：三國時期的典韋和唐朝的秦瓊，在沒生病的時候就是黃臉，在人物臉譜化的古代小說話本中，黃臉是否代表一種性格氣質？

紅臉人赤膽忠心、紫臉人智勇剛義、黑臉人忠耿正直、臉人剛強勇猛、綠臉人俠骨義腸，這些說法筆者都能同意，但要說黃臉表示殘暴，筆者就萬萬不敢苟同了——無論在正史還是演義中，秦瓊都跟殘暴不沾邊，在過去講秦瓊故事又叫“唱黃臉”，那曾經是郭德綱的拿手好戲：金盔金甲淡黃袍，五股攢成袢甲縧……向上瞧黃面貌，天庭冠，地閣飽，通觀鼻子顴骨高，劍眉虎目威嚴好……

說秦瓊是黃臉，也有《隋唐演義》為證，秦瓊在開篇第一個出場，其外貌特征就是“身高過丈，細腰奓臂，雙肩抱攏，面似淡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準頭端正，英華滿面，微微有點短胡 須。”

黃臉不一定代表有病，也未必說其人性格兇暴，那麼“病關索”和“病尉遲”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咱們還是來看看東漢末年劉熙所寫的訓解詞義之書《釋名》：“釋疾病第二十六：疾病，疾，疾也，客氣中人急疾也。病，并也，于正氣并在膚體中也。”

在過去，疾是個合成詞，疾是我們現在理解的病，而“病”就是“并”的意思。

這樣一看，我們就對“病尉遲”“病關索”有了新的理解——“病”就是“并”，楊雄和孫立是想跟關索尉遲敬德相提并論、并駕齊驅。

孫立綽号病尉遲，他弟弟孫新綽号小尉遲，這就對了：哥哥跟尉遲敬德一樣威猛，所以叫“并尉遲”弟弟就隻能降半格，号稱小尉遲了。

孫立楊雄的綽号，意思可能是黃臉尉遲敬德、黃臉關索，也可能是與尉遲敬德、關索并驅争先，不管怎麼理解，都不可能是“使尉遲敬德、關索病”，這是對古人的不敬，孫立和楊雄沒有那麼不知天高地厚。

孫立楊雄之“病”有兩種解釋，哪一種準确，讀者諸君盡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咱們接下來再看看病大蟲薛永：“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處。故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肩鴻任钜的力量。”

薛永就是一個潛藏爪牙僞裝起來的真正猛虎，他打小遮攔穆春，就像武松揍獨火星孔亮：“那個使槍棒的教頭（薛永）從人背後趕将來，一隻手揪住那大漢（穆春）頭巾，一隻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漢肋骨上隻一兜，踉跄一跤，颠翻在地。那大漢卻待掙紮起來，又被這教頭隻一腳踢翻了。”

按照水浒原著描述，小遮攔穆春也不是泛泛之輩，薛永将他撂倒屬于背後偷襲，這倒符合了“虎形似病”的本意：既可避免因鋒芒過露而遭到攻擊，又可麻痹對手。

如果正面硬剛，薛永或許能打赢小遮攔穆春，但肯定也要費一番手腳，還不如想象老虎一樣蹑足潛蹤，一擊而中。

據說今天的江蘇東台方言仍稱“比”為“病”，筆者沒去過東台，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如果真有，那麼病大蟲薛永的意思，就是“前場爪牙堪比卧虎”，既不是使老虎生病，也不是生病的老虎。

不管怎麼說，病尉遲、病關索、病大蟲的“病”字，都不可能是使動用法，過去筆者的理解确實是錯了，但是這三個“病”字的三種解讀方法，筆者也不敢說完全理解對了，所以最後隻好請教見多識廣的讀者諸君：孫立、楊雄、薛永這三個帶病的綽号，應該怎樣理解、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