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餘秀華詩—《我愛你》

這是收錄在《月光照在左手上》詩集中的第一首詩，應該算是她的名篇之一。第一次認真看的應該也是這篇，《睡你》一詩雖然很早就知道，但當時也就知道個題目。

去年的時候，一位網友貼了其中的一部分：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别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

當時就有所觸動，覺得作者有兩把刷子。

不種水稻的北方人可能不太了解什麼是稗子。但在湖北的農村，人人都知道稗子不是什麼好東西，類似于害蟲，極其痛恨。它是一種惡性雜草，會跟水稻争奪養分，擠占空間，而且生命力強，即便拔掉也容易再生，偏偏又跟水稻長得極像，所以一旦發現，農人會毫不猶豫拔掉它。

作者拿稗子比喻自己那種不為人待見的處境、卑微的心态、提心吊膽的惶恐再恰當不過。瞬間也讓人有種辛酸的感覺，憐憫頓生。誰不希望在春天開花結果呢？天生本就缺少價值，沒有稻子那樣的養尊處優，即便頑強地生存，仍然很可能在開花前被拔除。野稗子也該有春天。

很少有人拿稗子入詩，作者成功塑造了這樣一個意象。

再來看看前面。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 ”

或許有人覺得這不像詩，不過是描述了個簡單的生活而已，打水、煮飯、吃藥、曬太陽、喝茶。

這似乎沒太多可圈點之處。但其實還是有亮點的。

這裡，作者把自己比喻為陳皮，陳皮是啥大家知道，曬太陽如曬陳皮，那可是一個女人啊，哪個女人會這樣揶揄自己？這該有多失望多痛苦多自卑？

“巴巴”兩字是點睛之筆，總結了作者的那種生活和心理狀态，一方面是單調無味的生活，一方面是惶恐中透着倔強。

接下來節奏開始跳躍了。

前面所說這種乏味的生活，還算是美好的。這讓她向往春天，向往愛情。于是

“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雪是冰冷的，形容自己悲慘的命運。按住雪，即是對抗寒冷，對抗這個悲涼的人生。這體現了作者的堅強與樂觀。

而雪是潔白的，潔白往往美好，也讓人聯想到美好的春天。春天有白色的栀子花、梨花、蘋果花、櫻桃花。

這裡，從巴巴的生活到雪到春天到後面的愛情，幾步跳躍，又自然相連。

接下來，出現了作者思念愛慕的人—你。

“在幹淨的院子裡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适宜肝腸寸斷 ”

然而作者的這種愛情是“恍惚”的，是不安穩、不自信的。

麻雀，常常是一會兒樹上，一會兒地上，一會兒飛走。偷吃谷子的時候更是時時警惕。

不得不說，拿麻雀來比喻自己對這份愛情的态度以及狀态也是極為形象傳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