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2日

張傳倫

花材：燈芯草。

花器：漢代青銅獸面鋪首活環三足奁，十九世紀紫砂盆。

燈芯草，養在花盆裡，很像蘭花，以照片觀之，更像是蘭花。

順應花道，我在淺灰色的紫砂盆裡又種下了一株“金帝”來襯托燈芯草。

紫砂盆剛好卧進我于今春通過電話委托，購自日本橫濱藝術品拍賣會上的那件漢代青銅三足奁。

紫砂花盆口沿正好被瘦高的三足奁的口沿卡住，不細看，像是直接種在三足奁裡似的，我隻好再把紫砂盆拿下來，單獨拍一張照，也好讓人看個明白。

花材燈芯草，得來全不費功夫。

是在今年四月，我去曹莊子花市買了一盆蕙蘭。

曹莊子花市經營多年，是北方最大的花木市場，天津市的世界地理概念上的地标性建築。

前幾年電商尚未發達時，臨近的河北、山東的花商也常來此處批發鮮花，說是趸回家就賺錢。

可我每一次到曹莊子買花都純粹是消費，買了花自家欣賞自家插花自家養。

這次買的這盆蕙蘭，享受了意外的喜悅。

給花第一次澆水時，發現盆裡有一根細細的綠色尼龍絲，當我上手想拿掉時，微涼兼有些濕軟的感覺告訴我，這是一棵屬于植物的草，定睛細觀，我真是太喜歡了，從沒見過這麼細的草，宛如蘭葉一樣的姿式潇灑極了，隻是較之蘭葉纖細多了。

我以為是發現了蘭花的珍稀品種，一時間竟有些興奮。

這樣想，終歸是猜測。

于是我微信拍照下來，請教莳蘭的花農。

人家告訴我：“我們老家（江蘇）叫燈子草，生長在水邊，能長到一米多長，中間空心，每年春天插稻秧時，用它捆秧苗……”

待我聽了涼山州胡延芝女士所言，始知這種草廣泛生長在南方地區，我所以為之好奇的原因是我此前的确在京津地區從未見過。

胡老師電話裡說：“四川人管這種燈芯草叫秧草，喜在水邊、背蔭處生長，我家老屋屋後就有，端午節時，也可用它捆粽子。”

燈芯草屬燈心草科，為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

我卻不肯稱其為秧草，或是燈芯草、燈子草什麼的。

乃因此草，其性也雅，伴生于蘭花左右，不妨索興給它起個好名字：蘭花伴侶”。

不知尊意如何。

若爾讀書能于細微處見精神，或許會問文章開頭時所寫“金帝”究為何物？

“金帝”，是金靈芝漾溢着詩意的雅稱。金靈芝也是靈芝的美稱，同屬多孔菌科真菌，長相富貴典麗，國人視為珍寶，吉祥之象征。

靈芝色澤大而分之為赤黃白青黑紫，而以罕見的金色最得國人青顧。

宋徽宗嘗于艮嶽得一燦如黃金色的靈芝，贊封為“金帝”，喜而作《詠金靈芝詩》，金靈芝固然可贊可詠，詩中有：

“早知金帝來為主，不待春天便發生”。

然此二句實在糟糕透頂，入了冥冥之中不知何種力道操縱的“詩谶”厄運，金國的鐵騎果真在這一年肅殺的晚冬之際攻陷了北宋首都東京汴梁。

徽宗“一旦歸為臣虜”。

谶，辭書解為預言；預兆。

谶大多時應驗兇險的惡兆，所謂“一言成谶”，不幸而言中。

而谶之玄機所在，至今科學時代尚不能破解其中的玄奧詭谲，尤以詩谶若乖若和，易見靈驗。

有鑒于此，吾侪輩操觚染翰，臨文之際敢不慎之又慎？！

于插花一道，吾亦常懷敬畏之心，生怕犯了“花谶”，惹上不明休咎。

常居北地，從不敢插上一款以荷為材的插花作品，北方有古風民俗，追思往生的親人，每逢清明日，河畔水澨必正衣冠，臨流敬放“荷花燈”……